我看到了董陽孜豪邁的墨點灑落,而我跟隨著提筆一蘸,在異空間裡召喚著過往,從倉頡以降的集體記憶油然。
而生。
我只記得我的筆墨游移,從倉忙漸次沉澱,暈散的墨痕逐漸收斂,從一個點開始,一筆橫結束,心凝相在潔白宣紙上無瑕,而擾動的一池深邃,彷彿宇宙有就此渲染著。也許陳瑞憲也很久沒有提起毛筆好好的寫字了吧,而那些在腦中被召喚的瞬間片段拼貼著,沉重的記憶融合成了墨香瀰漫墨雨輕柔的寧靜。所以我們應該寫字。
「有多久沒有好好的拿起毛筆寫字了?」
「如果我們不寫毛筆字,以後還有誰可以了解那柔韌有勁的黑底下有著多麼豐富的文化層次?」
「書法是當代藝術,存在於我們當下的心境瞬間。」
董陽孜老師疾聲呼喊著,曲高和寡的不是辦法,於是催生了這次的『無中生有:書法、符號、空間』展覽。還真的是無中生有般的神奇,選擇了台北當代藝術館這個以年輕族群為主的場域作為接觸的背景,辦了這樣一場對她來說教育意味濃厚的展覽,而在展間穿梭著,看著來來往往的年輕學子都紛紛的坐而習之,不論有沒有體會到中華筆墨文化的意涵,至少這個動作與雀躍驚喜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手裡握著一把鑰匙,帶著些許期待與盼望的,要開始走進這千年以來亦書亦畫的象形文字世界。
數千年歷史的積累堆疊,而我們恃以為文。看看筆墨紙硯,你身邊還有幾個?看看永字八法,你還記得那一捺是如此的難寫導致你反覆練習了三張紙終究無法得到甲上。看看篆楷隸行草,如何由真實物體轉化為內心風景,而我們又真的看懂了多少?在文字的背後蘊含的整個族群的記憶,而我們又能想起哪些,在哪個抑鬱寡歡或夜夜笙歌的曲水流殤中,隨性寫下的哪些風流逸事。
也許我們總是從侷限的視野裡看見世界,然後就以為這是我即將或所擁有的全部,而人們總說著,要讓視野開闊,讓眼界升高,世界才會更寬廣。但我卻想就這麼樣的專注地,也許像是以管窺天似的,檢視生活中的細節。於是微不足道的精密的細小的衰弱的虛偽的真實的那些林林總總的就都成了我現下的生活的墨彩書寫。而在扭轉筆腹時的峰迴路轉,被層層剝離開來仔細審視著,也就是這些轉折處的離奇推砌了這一路走來的光陰。一落一落的再生白報紙無言,沒有墨色的平鋪直述,雕琢的體態在角落靜靜的等待,最後那些識貨的,取走。
溫暖而象徵的組構起了物與物之間的關係。於是柔軟的與堅硬的,天然的與人造的,光明的與黑暗的,框架的與實體的,精神的與實質的,存在的與虛無的,而我們知道。我們總是要與自己和好的,即使我們並沒有意識著這麼走著。而路,也許總歸向那混沌,在盤古尚未甦醒的時候,我們緊密的與我們自己,密不可分的。
總是要休息的,短暫也好永恆也罷。
強烈的,無所遁形的,影子不在這裡。而虛無填滿了生活的質地。龐雜紛亂的資訊湧入了當代人們的生活,而嘈雜必然不是美麗的背景,只有在想望著虛無的境界,抽離的精神和空間,恍惚的模糊意識間似乎,感覺到歸屬的存在。
遠離水泥叢林吧,都市人的奢侈享受。篆刻的力量憾醒了沉睡在喧鬧中的心,踏著枯黃落葉的足印,而翠綠也飄然入心,於是可以充耳不聞的,可以心領神會的,可以怡然自得的,可以心滿意足的,不再懼怕塵世的賦歸。
十二組對建築的想像牽引著猶疑的我們游移在建築的核心意識。於是化作墨點,在空間裡揮毫出屬於自己的字,享受著體表上被映照著的,我們賴以感受空間的那層肌膚的質地。而空無與純白始終是先知指引著,卻不說。
虛實映照的實虛難辨。然而真假是非需要如此乾淨俐落一刀兩斷?徘徊在人們內心的各自表述,價值觀也隨之顯露,殊異並無不可,而人心莫測。
期望著,由內而外的力量也許可以改變,而歷史層迭的墨浪襲來卻顫抖的站不住腳。也許我該學著堅強,逆流順流而立,也許我該學著獨立,無畏無懼前進,也許我該學著的,太多。
而我想到好久沒有走出戶外透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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